證券時報記者 孫憲超
2月27日14時37分,吉林省氣象臺發(fā)布沙塵藍色預警信號:“受大風影響,吉林省中西部部分地方已出現(xiàn)沙塵天氣,預計未來24小時,白城大部、松原、長春、四平、遼原、吉林西部風力仍然較大,將出現(xiàn)沙塵天氣?!?/p>
同日,黑龍江省的哈爾濱市、牡丹江市、佳木斯市等也發(fā)布了大風藍色預警信號。
“每年的大風沙塵,都意味著東北黑土地的流失?!比涨?,曾有農業(yè)專家告訴證券時報記者。
世界上共有三大片寒地黑土,分別位于烏克蘭大平原、美國密西西比河流域和我國的東北地區(qū)。黑土是肥力最高、最適宜農耕的土地,三大寒地黑土帶已先后被開發(fā)成重要的糧食基地。然而,在經(jīng)歷高強度開發(fā)利用后,東北地區(qū)的寒地黑土資源也面臨著自然肥力下降、有機質不斷減少,加之受到風蝕、水蝕的影響,正在不斷變薄、變瘦,部分地區(qū)的黑土資源還出現(xiàn)了沙化、鹽化和板結的現(xiàn)象。如同大熊貓般稀有且珍貴的黑土地,正面臨著退化的危機。
我國的黑土區(qū)是重要糧食生產基地,糧食產量約占全國的1/4,在保障國家糧食安全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。糧食安全是“國之大者”,耕地則是糧食生產的命根子。為了推動農業(yè)高質量發(fā)展,筑牢糧食安全“壓艙石”,相關政府部門、科研機構、基層農戶已經(jīng)在積極采取措施,在保證糧食增產的同時,竭力保護黑土資源這一“耕地中的大熊貓”。
保護性耕作被日益接受
今年55歲的潘丙國是長春市九臺區(qū)興隆鎮(zhèn)德強種植業(yè)家庭農場的負責人。最近,潘丙國正在忙著備春耕:聯(lián)系種子、化肥,修整農機設備,與合作農戶簽訂合同……“我們今年的保護性耕作服務面積將由300公頃左右增加到1000公頃,預計明后年有望增加到2000公頃?!?月23日,潘丙國告訴證券時報記者,除了備春耕外,自己日常的另一項工作就是宣傳黑土地保護。
從2020年2月初開始,潘丙國每天一次向農民宣傳講解國家黑土地保護性耕作政策信息,普及保護性耕作技術,講述黑土地保護知識,分享實施保護性耕作的收獲和體會,說服更多的農民加入到保護黑土地的行列中來。
“從2017年開始,我們開始采用‘梨樹模式’進行保護性耕作,實施全比例秸稈覆蓋還田的模式。實踐證明,保護性耕作是保護黑土地的有效措施。”潘丙國說,農民參與保護性耕作,不但國家會有相應補貼,糧食產量也有所提高,化肥、農藥使用比例也降低了,農民增收效果顯著。
潘丙國舉例說,采取保護性耕作的農地與傳統(tǒng)耕作的農地相比,每公頃可以多產出糧食3000斤左右。由于實施秸稈覆蓋還田,土壤中的有機質開始增加,采用科學合理的施肥方式,每公頃化肥的使用量可以減少200公斤。加之統(tǒng)購的化肥價格較為便宜,所以在不考慮補貼的情況下,每公頃將為農民增收5000元左右,因此正在日益被農民接受。
“采用秸稈覆蓋還田模式的保護性耕作十分重要,往小了說,是讓種糧的農民賺到了錢,嘗到了甜頭,往大了說,保證了國家的糧食安全?!迸吮麌硎?。
邵亮亮今年39歲,畢業(yè)于吉林農業(yè)大學,在大學時學的是農學專業(yè),如今的身份是吉林省四平市梨樹縣聚豐種植農民專業(yè)合作社的理事長。“我在大學學習的就是種地,現(xiàn)在也算是學以致用?!鄙哿亮琳f,“目前合作社耕作的各類土地面積在200公頃左右,均是采取了保護性耕作的方式?!?/p>
2月24日,證券時報記者見到邵亮亮時,他正在組織人員對耕地中的秸稈進行打包。“我們實施的是30%比例秸稈覆蓋還田的模式,剩余的秸稈將進行打包出售用于牲畜的飼料,這也算是增加了一項收入。”邵亮亮說。
邵亮亮表示,與傳統(tǒng)的耕地模式相比,采用秸稈覆蓋還田模式的保護性耕作的節(jié)本增效較為顯著。秸稈還田會產生一定肥力,可以減少化肥的使用量,對于環(huán)境保護也大為有益。
黑土“變薄、變瘦、變硬”
證券時報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,秸稈覆蓋還田是“梨樹模式”的核心要素。“梨樹模式”指的是在東北地區(qū)秸稈全量覆蓋,免耕播種,達到保持土壤水分、防治土壤風蝕水蝕、培肥土壤肥力、減少土壤耕作、節(jié)約成本等多種功效為一體的、環(huán)境友好的農業(yè)種植技術模式。
“黑土地是公認的最適宜農耕的土地,然而由于過度開墾和大量使用化肥,加之受到風蝕水蝕的侵害,昔日肥沃的黑土地正在變瘦、變薄、變硬。”2月25日,“梨樹模式”的創(chuàng)建者之一、吉林省四平市梨樹縣農業(yè)技術推廣總站站長王貴滿告訴證券時報記者。
據(jù)中國科學院發(fā)布的《東北黑土地白皮書(2020)》,黑土地變瘦是指土壤中的有機質含量下降,肥力變低;黑土地變薄是指土壤遭到風力、水力侵蝕,土層變?。缓谕恋刈冇彩侵竿寥赖奈锢斫Y構和生物結構被改變,土質硬化。
“人們一度對黑土地不斷索取,忽視了對黑土地的養(yǎng)護。1990年代,黑土地退化問題就已經(jīng)引發(fā)了一些農業(yè)人的高度重視并進行針對性研究?!蓖踬F滿說,經(jīng)過多年的實踐探索,2007 年以來,梨樹縣農業(yè)技術推廣總站、中科院、中國農業(yè)大學等科研院所以及相關農機生產企業(yè)創(chuàng)建了“梨樹模式”。目前,“梨樹模式”已經(jīng)升級,嘗試集成金融、保險、倉儲和農業(yè)專業(yè)化服務組織等生產要素,建立“現(xiàn)代化農業(yè)生產單元”,每個生產單元的保護性耕作面積為300公傾,力求真正做到把黑土地保護和現(xiàn)代農業(yè)生產體系的對接。
據(jù)了解,“梨樹模式”讓農民生產成本大大節(jié)約,勞動強度也明顯降低,每公頃可節(jié)約成本1000-1400元;在“梨樹模式”研發(fā)基地十年多的定位試驗中,一般平均產量比對照高出5%至10%左右。
經(jīng)過十余年的探索、總結,“梨樹模式”也在不斷完善、升級。吉林省通過大力推廣“梨樹模式”,黑土地保護水平顯著提升。吉林省典型黑土區(qū)7202萬畝,占耕地總面積64%,貢獻了全省糧食產量的80%。吉林省通過拓展提升“梨樹模式”,探索形成秸稈覆蓋還田、深翻還田、碎混還田等十大黑土地保護模式,實現(xiàn)適宜區(qū)域全覆蓋。黑土區(qū)耕地質量比2012年提升了1個等級。
中科院東北地理與農業(yè)生態(tài)研究所研究員黃迎新在接受證券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,東北三省不同的黑土區(qū)所面臨的情況也不盡相同,不同的地區(qū)也需要應用不同的技術和方法,各地學習“梨樹模式”也不能生搬硬套,需要因地制宜地進行靈活調整。這其中更要有科研人員來做技術支撐,畢竟在黑土地保護過程中,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由科技人員來完成,有大量的技術需要由科技人員來積累、引進。
據(jù)了解,在實施黑土地保護的過程中,中國農業(yè)大學、吉林省農科院、中科院等高校和科研院所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。2021年3月,中科院啟動“黑土糧倉”科技會戰(zhàn),集結了中科院內部的34家研究所和院外的89家單位,共同組成了一支匯聚各專業(yè)1400余人的科研力量,有針對性地探究黑土地“變薄、變瘦、變硬”問題。同年,“黑土會戰(zhàn)”大安示范區(qū)成立,并探索出“良田+良種+良法”的“大安模式”。
“水資源問題和鹽堿問題是吉林省西部地區(qū)農業(yè)發(fā)展面臨的兩個主要障礙,如果這兩個障礙能夠得到有效解決,吉林省西部地區(qū)農業(yè)增產潛力還是非常大的?!秉S迎新表示,根據(jù)我們之前的評估,如果把吉林省西部地區(qū)的土壤改良措施實施到位,然后再配合一系列相關的政策措施,吉林省西部地區(qū)大約有100多億斤的糧食增產潛能。
黑土資源保護刻不容緩
吉林省地處東北黑土地的“黃金玉米帶”和“黃金水稻帶”,是國家重要的商品糧生產基地,是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的重要省份,是北糧南調的主力軍,承擔著全國“千億斤糧食”產能提升計劃20%的增產任務。
2022年,吉林省糧食總產量達到816.16億斤,增產8.32億斤,創(chuàng)歷史新高。糧食單產940.53斤/畝,排名全國第三位,居前十名產糧大省第一位。
據(jù)黃迎新介紹,黑龍江省糧食產量連續(xù)“十九連豐”,吉林省糧食產量連續(xù)兩年站上800億斤,與這兩個省份所擁有的黑土地資源有著重要關系,這也是東北地區(qū)被稱為是“黑土糧倉”的一個重要原因。
吉林省以占全國2%的國土面積貢獻了5.92%的全國糧食產量。吉林省2022年糧食產量穩(wěn)居全國第五位,近年來,吉林省糧食調出量超過500億斤,在全國5個糧食調出省份中排在第三位。2022年,吉林省啟動“千億斤糧食”工程,力爭用8年時間,將糧食產能提高200億斤。
據(jù)媒體報道,有農業(yè)專家測算,這200億斤可全部作為商品糧供給全國,按全國每天口糧需求70萬噸計算,夠全國人民吃半個月,在復雜國際形勢下,無疑對糧食安全起到壓艙石作用。
吉林省65%以上的耕地是黑土地,80%以上的糧食產自于黑土地,黑土地也被視為是吉林糧食生產的命根子,是吉林省“扛穩(wěn)國家糧食安全”重任的底氣和命脈。
“新中國成立之后,東北三省迎來了開發(fā)的高峰,黑土地的可利用面積不斷增加。1980年代開始,化肥得到大量、廣泛的使用,的確使得糧食產量得到提高。但是土壤中的很多元素并不是簡單使用化肥就夠的,特別是在農民收獲糧食的同時,很多氮磷鉀等元素也被離田帶走了。長此以往,土壤中的有機質含量就會不斷降低,地力逐年下降?!秉S迎新說。
在黃迎新看來,糧食生產離不開土壤,離開了好的土壤,糧食的產量和品質都會下降,所以不能拋開土壤談糧食,畢竟農業(yè)生產的根源在于土壤?,F(xiàn)階段黑土資源所面臨的形勢仍然非常嚴峻,如果不加以重視,不采取保護措施,那么黑土地的土壤潛力在若干年以后可能就被挖掘沒了?;跒樽訉O后代考慮,黑土地的保護和利用必須是長期的、可持續(xù)的。
最近幾年,黑土地保護獲得了相關政府部門的空前重視。以吉林省為例,為保護好黑土地這一“耕地中的大熊貓”,吉林省出臺了《吉林省黑土地保護工程實施方案(2021-2025年)》《吉林省黑土地保護總體規(guī)劃(2021-2025年)》《關于全面加強黑土地保護的實施意見》......《吉林省黑土地保護條例》也將自2023年4月1日起施行。
日前,吉林省發(fā)布的《關于建設農業(yè)強省提升糧食產能全面推進鄉(xiāng)村振興重點工作的實施意見》當中明確提出,要夯實黑土地保護措施。全力抓好“黑土糧倉”科技會戰(zhàn)和黑土地保護工程,發(fā)揮萬畝核心示范基地和千畝級輻射示范基地作用,推動“梨樹模式”提質擴面,保護性耕作面積達到3500萬畝。
2023年中央一號文件中也提到,加強黑土地保護和坡耕地綜合治理。嚴厲打擊盜挖黑土、電捕蚯蚓等破壞土壤行為。
“保護黑土地離不開政策支持,我趕上了黑土地保護的好時候?!蓖踬F滿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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